对于竹联帮及陈启礼,我一直有兴趣。收次篇为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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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啟禮,安樂忠華
分類: 特別報導 | 作者:范蘭欽 |
日期: 11月 21st, 2007 | 語言:簡繁 / 中英
文◎范蘭欽
民國七十年五月的一晚,我站在西門町紅樓前,一男子走過來,玉樹臨風,英俊不凡,我想他就是陳啓禮。聚會是張安樂邀的,他說想安排他大哥與報社的朋友見面,我就找了中央、聯合、中時的幾個人。陳到的晚些,我嫌裏面嘈雜,就出來透透氣。
那個紅樓之會是張安樂與陳啓禮的靈犀。張記得的、想記得的、想叫人記得的,是那晚的陳啓禮。他追隨的是這樣的大哥,他也想這樣被人記得,這樣定位。
陳啓禮那晚給我的印象就是愛國反獨。他說他在管訓時,見榮民悲哭,這些外省老兵被拉夫來台,失業去退輔會找事,却被轉送職訓總隊,等于管訓。陳對此深感不 平,再看到美麗島事件,他說國民黨高官有事必逃國外,蔣經國走後,萬一台獨他要重組竹聯幫,帶弟兄上山打游擊也不受治。他寧選共不選獨。
後來張安樂與我略述了竹聯幫的歷史。他說他早年入幫時,聽到早期的創幫元老,周榕、老怪、陳啓禮等,都在談他們是從小被打出來的,張才知228以來隱藏的仇 恨有多大。陳啓禮從東門國小一年級就常被欺負,下課鈴聲對他來說就是擂臺上的鈴聲。他們必須團結自衛,就這樣組成了幫派,所謂的太保。
但外省子弟多出身軍公教,沒人把混當作一輩子的事,多是混一陣子又去讀書了,不像本省幫派,有較多的利頭,賭場抽頭,商家收保護費等,由小到大可做一輩子。陳啓禮也是去讀淡江文理學院測量科,五十年後就沒混了。五十六年他服完兵役,有個朋友叫斷手小弟,幫戲院畫看板,他就邀陳啓禮入夥,他接生意,陳拉三輪板車,晚上去換廣告片。這時候美軍來台度假,民權西路有個「香港西餐廳」,當地的牛埔幫來索保護費,餐廳老闆陸豪聽人說陳啓禮英俊有勇,可以鎮得住小流氓,就請他做經理。一些朋友退役回來,也聚到陳身邊。牛埔幫乃在五十七年初夏的一個晚上,調集了百來人,刀光閃閃,把餐廳包圍要决一戰。陳啓禮用當年戚繼光對付倭寇的方法,把煮過的竹子削成長矛,居高臨下澆沸水砸石塊却敵。他們從自家四樓眺望查知對方以位在民權東路與與中山北路交口處的「京華飯店」前爲指揮中心,乃派陳功等八人從後門潜出,分乘兩部車包抄,沖到「京華酒店」門口,一刀砍斷對方一名老大之手,另外一名也受重傷。牛埔幫七吋被襲,徒衆潰退,陳啓禮一戰成名。竹聯幫從此從一個學生幫派轉成了社會幫派,以後也開始搞賭抽頭,圍事分紅,據地爲王。綽號旱鴨子的陳啓禮成了霸子。
五十九年夏,竹聯幫成員陳仁因爲耍老千卷幫款逃逸,報警受保護却仍被竹聯幫的張如虹在西門町捅殺一刀。此事報紙大幅報導,陳啓禮被指向警察法律挑戰,被送綠島感化五年。六十四年陳放回來,不與兄弟往來,想要好好做生意,他做消防器材很成功。六十八年底「美麗島事件」後,陳啓禮也爲國憂。
七十年王羽在天厨餐廳被四海幫份子殺傷,鬧上法院,竹聯幫在法庭外殺傷了四海的人,還追入法警室,此被視爲再度向法律挑戰,張安樂怕五十九年事重演,請我邀集記者朋友說明,乃有在紅樓的那次聚會。
此後陳就拿錢出來成立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八堂口。陳已與兄弟脫節十一年,除忠堂陳功及平堂外,其他各堂都是後起之輩。等于老兄弟建訓練中心,陳發揚光大,重新出山。
後白狼要去美國讀書,陳叫他不要去,在台好好發展,但張認爲兩岸問題的解决之道在北京,想去美國留學,待到學有所成時好轉往大陸。
張安樂說江南案實是歧途,都怪帥岳峰拖陳下水。陳到美國來見張,二人的共識已有變化,原有的中華民族觀,陳已窄化到中華民國觀,結果在黨國不清之下做出了江南案。張安樂、向拔京,陳志一爲了救陳,反招美國人誣陷投獄。
我一直認爲陳啓禮之奉命去殺江南極不對,江南與他最基本的認同並無大異,對蔣家、對國府並無害,竟因爲一連串的愚昧而做了此事,結果傷害最大的是國府,受利最大的反是陳最厭斥的台獨。所以陳後來很少說江南是間諜叛國那一套,他只說見江有兒子他也難過這種話,又說人生是一站一站,過了就不提。他還說取人性命罪不可赦,他應該打槍打掉最好,但此話乃驕虛,當不得真。
我以後因此不願與陳來往,但張安樂一直是好友,我與陳還不免有點交集。向拔京在美出獄回來後,一早約我見面,說中午約了見陳,一定要拖我去。陳在其公司叫了三碗麵給我們吃,介紹了他在汐止的工地,送了向一個滿天星的表,算是慰問他爲他吃的苦。出來後向幽默的說,在牢裏沒帶手銬,出來反戴上了(指沉甸甸的滿天星)。
2000年前後,我與張安樂去看廣州黃花崗七十二烈士墓,走在墓後的墻坎間,陳啓禮從金邊打電話給張,張把電話交給我,我只得與陳談談。我說我一直想去吳哥窟玩,他說一定要去,要去多天,臺灣人往往只去一兩天,走馬看花,真沒水準,要去看日出日落,那才值得。
後來我去了,去看了日出日落,很喜歡那裏,經過金邊,我沒去看陳,我們並沒好好談過,我見他必然談江南案的是非,就算我說服了他,或他早知道他那件事是沒必要、做錯了,也沒有意義了。他只是個兵,他奉命,但戰役敗了,戰爭根本就是錯的。
陳死的那一刻,我正在「談話頭」餐廳吃飯,隔桌就是向拔京及一些竹公司的人。我與向幾年未見,他怨我爲何不去上海看他,我諾諾。我與向自江南案訂交,他救陳,我護義,殊途同歸。
我看過陳的一封信,他表現了一個反獨促統的愛國者的立場,但他身體已壞,即令有心,也無力再起了。
最後這些年,張、陳仍互相關心,張在統一上老驥伏櫪,陳說你打正面,我攻側面,用我在臺灣的關係助你。現在的竹聯幫徒衆百分之八十都是本省人,當年的外省大哥多已退隱。唯一不變的是大家都是中國人。
張安樂把陸游的詩略改了悼陳啓禮:
死去原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
兩岸和平統一日,家祭毋忘告乃兄。